藝術家訪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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舞者 方妤婷 (左) 、 編舞 蘇威嘉 (右) | 攝影 呂國瑋 (片子國際有限公司)

採訪及文字整理/許祐綸

若說舞蹈是表達的一種形式,身體自為語言,能否透過不同形狀樣貌組構,將訊息往受眾心裡抵達?身體動態的結構變化如語式修辭,舞者內在凝聚而擴散的能量流轉,這般「語言」撩撥觀者共感,能否較文字話語更自由?

這是蘇威嘉「自由步」編舞計畫的提問。2008年,他在紐約觀賞Eliot Feld編舞、陳武康演出的《Undergo》,隔著語言障礙,從舞者身體獲得的觸動反被放大,「這感受,就從我看待那身體、感受形狀樣貌改變而來」,他深受啟發,「我也想試試這編舞方式:不多說什麼,好好地跳舞,把每個身體做成最精緻的樣子。」「自由步」編舞計畫成為他設定十年的功課,細細琢磨身體樣貌;於此同時,也向觀者傳遞訊息,「我希望分享看舞的勇氣——看舞沒這麼難,我們怎麼感受,完全取決於生命經驗不同。」

為舞者量身定做,將片刻留成永恆

十年計畫緩緩推進中程,蘇威嘉在不同合作舞者身上獲得回饋,對舞者個別存在的意義肯認益發執著;他想,若作品發展,是創作者汲取舞者身體語言而來,則個別舞者的特質,實無可取代。「自由步」邁入第六年,《一盞燈的景身》誕生,「量身定做」與舞者賦權成為核心,「今天這舞者不跳了,可能我們就收掉作品,剩下影像紀錄,我認為才是還給舞者這個必須。」 

蘇威嘉與熟識多年舞者方妤婷展開合作,挖掘其獨有特質。「妤婷跳舞時,有種平靜感與獨特氣質,很容易把大家吸引進她的運動過程。」編創中兩人不斷實驗,在「形狀」的雕琢上工作,如從曲線出發,嘗試添減動作元素,一切思考基準,是「如何讓美妙的時刻延長?」。蘇威嘉用雕塑圖像的概念設定方向規則,他比喻,參觀美術館時,會遇到特別想珍藏的藝術品,「我也抱著一個念頭,就是要做個『如果拍下來,可以放在家裡一直播』的作品」。方妤婷則在蘇威嘉設定的路線架構裡發展動作聯想,「比如,我喜歡圖像式線條,會先把威嘉給的一些圖像放到腦海,再加入自己覺得有趣的動作線條,他則引導我,把圖像跟圖像間的過程串連。」

兩人在工作質地、速度與方法上反覆研究、嘗試、裁剪,爲舞作找到可以遊走發揮的架構。蘇威嘉說,「裡面有更多的琢磨,來自她對於舞蹈的體悟,跟我身為一個舞者時候的表演方法,我們去融合成她最喜歡的樣貌——當她相信這件事情,站上舞台,雖然跳著我的舞,但其實就是她自己的。」方妤婷則在編舞者的引導與互信裡,找到身體使用的可能方式,「這是很平等的待遇,我可以發表我的、他可以分享他的意見,我們再從這之中找到最好的平衡,不只是舞者服務編舞家而已。」

走向觀眾,開展連結契機

 量身打造之外,另一任務,是要推進「自由步」最初分享舞蹈的想望。蘇威嘉尋找跟觀眾相遇的理想方式,將劇場規模的精緻搬到戶外。《一盞燈的景身》台北場輪番在兩廳院周圍五處進行,三平方公尺舞台上,僅高立燈光打落,如切割出凝滯時空;聲音設計澎葉生(Yannick Dauby)則從常景擷取旋律節奏,與城市聲景渾然天成。舞作於日落時刻開演,隨天色漸暗,周遭城市光影、街車熙攘,漸對映出燈下舞者動作線條、肌肉氣息起伏。

方妤婷在一定的結構形狀中舞動,將觀眾遠近動態與身體造型、心情、天候氛圍,巧妙的部分提取、即興包覆,以身體連結,從內在凝聚能量擴展。蘇威嘉珍視觀眾各式共感,不論是不期而遇的駐足,或下意識用鏡頭捕捉,「我相信那一刻其實已無關懂不懂,而是覺得『好美』或『它像什麼」。」觀眾單純念想微啟時刻,便是美好緣分開展契機。

千錘百鍊,傳遞最簡單的念頭

「一開始我常說,可能十年後,『自由步』兜了一圈,發現在浪費時間,因為創作就是需要時間琢磨⋯⋯但就算浪費也不後悔,它會成為一段經歷,影響未來創作判斷。」到《一盞燈的景身》,蘇威嘉卻越發篤定,「我每次做作品,都要選最好的表演者,用各種方式讓大家看到」,創作者要說的,多已在舞者身體的千錘百鍊,「只要端出最好菜色,就有機會讓大家認識這些人、認識舞蹈多一點。」「自由步」至此,蘇威嘉持續看見可能,「我會繼續在『身體』上工作,但加入各種方式,讓它更不一樣一點。」他持續發展著舞蹈身體,也嘗試讓更多連結產生,用十年琢磨初心,為了找尋珍貴相遇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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